“若有人兮山之阿，被薜荔兮带女萝……”

“苓啊，汝今日便要嫁与山鬼大人。祭曲不容有失，定要响彻巫山，晓得？”

“父亲放心。”

(资料图片)

“去吧。送亲的队伍候了多时了。”

苓身着华服，立于巫山脚下。身后是数百送行之人，骑在骏马上的王正望着她。

“……既含睇兮又宜笑，子慕予兮善窈窕。”

她在篝火前起舞，如蝶，似花。

所有人都看着她，她愈发疯狂，也愈发焦躁。

她始终没有听闻爱慕之人的呼唤。

“……乘赤豹兮从文狸，辛夷车兮结桂旗。”

苓的头发湿润了，汗滴顺着脸颊落下，打在了花上。她的影子摇曳起来，而后惊觉是林间的叶声。

林间的一切都是山鬼大人的旨意，她让叶声在脑海中回荡，加入的鸟鸣，加入了草动。话语，话语，话语！其中定有大人的旨意！

“……被石兰兮带杜衡，折芳馨兮遗所思。”

苓跳入林中，一路舞着，身上挂满了枝条。花还在跟她说着什么，苓的歌声渐渐弱了下来，她听见了撞在草与花上的歌声，于是五体投地。聆听，聆听，聆听！

是祂！是祂！是祂来接我啦！

“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，路险难兮独后来。”

祂在唱歌，祂的歌声与苓的歌声共鸣。苓忘乎所以，不再理会破烂的草鞋，她从树上摘下血红色的果实塞进嘴中，张着染血的嘴，踏着青草与云雾继续前进，向着祂之所在继续歌唱。

“……表独立兮山之上，云容容兮而在下。”

苓已经不知自己在何处，但她不在意。她在竹间徘徊，时作停留，躺在青苔毯上。蚂蚁翻过高山，在她的红唇旁踌躇，不时引来一列同伴。而祂的歌声愈发清晰，苓似乎能透过云雾看见祂的面孔。

她决定闭上眼，这样祂就会来到她的身边。她感受着，沙沙的呼吸，瘙痒的触碰，微凉的亲吻。

哎！

“……杳冥冥兮羌昼晦，东风飘兮神灵雨。”

苓睁开了眼，茫然地望着泛灰的天边。祂不断用冰凉的雨水敲打着她，苓湿透了，不得不起身来到大树下。

为何？

为何驱我离开？

苓失魂落魄地蜷缩在大树之下，鲜艳的红花拥抱着甘露，在阴绿之中分外显眼。

“……留灵修兮憺忘归，岁既晏兮孰华予？”

苓忽然起身甩了身上的水滴，抬手摘下头上的钗，在红花前再次起舞。就好像它就是山鬼大人，她得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祂。

花！花！花！

舞！舞！舞！

“……采三秀兮于山间，石磊磊兮葛蔓蔓。”

苓跌跌撞撞，不知不觉天色已暗，而祂还未降临。

她跌在了乱石上，泪水比血水更先涌出。

“……怨公子兮怅忘归，君思我兮不得闲。”

苓将暗殇的背留给云雾，拄起长枝向山下踱步。可她在半路却停了下来，背脊挺起，歌声愈发洪亮。

“……山中人兮芳杜若，饮石泉兮荫松柏，君思我兮然疑作。”

忽然雷雨滚滚，苓回头望去，黑云笼罩了山巅。她高叹一声，愤然唱道：

“雷填填兮雨冥冥，猨啾啾兮狖夜鸣。风飒飒兮木萧萧，思公子兮徒离忧！”

苓回了家，出迎的是不认识的孩童，房后三座坟头已生野草：父亲、母亲、还有苓。

后记

这篇文章灵感来源于龚琳娜老师的《山鬼》。如果感兴趣，请务必听一听龚琳娜老师《云河山》音乐会现场，可以直接戳文字或者找龚琳娜老师的b站账号。（不过如果是第一次听请不要看评论，也最好不要接着看下文，以免影响观感。）

很惭愧，我在此之前甚至不知道屈原的九歌。我从小不爱学习，尤其是被强迫背诵课文的科目，我从中找不到任何学习的兴趣，乃至成年后做的噩梦全都是读书时课文背不出来，在我心理问题最严重的时期几乎每夜都能梦到。而老锣先生赋予了这些诗词歌赋以新的意义，让它们以一种在我看来更为人所接受的方式推广开来。因为这些歌，我才会特意去查百科，了解这些词中的含义。

当然，百度百科上的解读似乎是一家之言，我对《山鬼》的解读与百科略有不同。在我看来，这纯粹就是凡人对山鬼自说自话的想象。当然，它本来就是。我想表达的是屈原在写歌时或许是刻意为之，以一个胡思乱想的山鬼信徒，又或者说是女巫的角度来发唱。而我这篇小小说也是以此为基点创作，全程山鬼没有出现过，所有都是女巫的想象。

当然，我承认我的解读不会是正确的。因为我是无神论者，自然是站在更加现实的角度来看待一切。实际上这也是我写故事的基准，哪怕在魔法世界，我也会让我的角色面对一切在现实会出现的问题，所以我的文字少了浪漫，也写不出什么“霸道总裁”式的发言。

但正是因为如此，我才会被类似村上春树那种奇幻的世界观所折服（当然，我还是会花上个一分钟来思考为什么会有两个月亮、为什么一块石头能是异世界通向现实的入口、为什么人能杀死骑士。）

而《云河山》音乐会中，除了《山鬼》那令人震撼的现场，我最喜欢的其实是《Into the clouds》，第一遍听我一头雾水，甚至想发笑，洗头发穿得花是什么意思？但当我听第二遍时简直鸡皮疙瘩起来，留在我心中的只有“太骚了！”这三个字。因为在这之前我并没有去查《云中君》的意义，在我听来《Into the clouds》完全是描写一对偷情的恋人的歌，尤其是近结尾那句“There is no place!”几乎让我这个百合豚狂喜，难道这是唱的两个女人的故事吗？而最后那句“Makes me sign……”真的太美太美，美得让我头皮发麻。

但当我查看了《云中君》的含义后，又不得不对这两句词刮目相看。云忽然散去，徒留祈雨者的叹息。Julia Wolfe对这云中君突然离去的感觉把握得太妙，最后一句话更是将听似风格杂乱的乐曲完全统一，不得不感叹作曲家的高明。

音乐与文学就是这样的东西，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理解方式，没必要非得争一个对错，有些问题或许连作者本身都没有想过，却被他人拿来争得脸红粗脖子，说不定那些大家们在天上看得只想发笑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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