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伯贤没想到傅诗琪那么容易满足，不过答应了她一件理所应当的事都能让她这么高兴，原本有句话到了嘴边，却因为她太过纯真的笑容忽然就哽在了喉间，他动了动嘴角，说的却是：“你吃饱了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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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？”傅诗琪全然沉浸在如释重负的欢快里，徒然被这么一问，这才感觉胃里似乎空空如也。仔细想来，她其实一整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，刚才在席间也不过略动了两口生鱼片，要不是边伯贤给她盛的那碗汤，估计她都得饿晕了。可她又不好意思说出来，只能点头说：“哦……我吃饱了，吃饱了。”

边伯贤看着她，不明所以地笑了，“可是我还没吃饱，要不你陪我去吃点别的吧。”

傅诗琪没想到边伯贤会带她来吃炸串，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坐在简陋的塑料棚里，长手长脚的他缩在低矮的塑料桌椅前，只觉得滑稽又好笑。可他却并不在意，随手脱掉西装外套搭在一边的椅背上，卷起衬衫袖子拿了桌上塑封的菜单认真地点起菜来，中途还不忘问一问傅诗琪的口味喜好或有没有什么忌口，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，不像是第一次来。

果然点完菜，他自在地靠在椅背上，并且告诉她：“我念的高中就在这附近，以前下课晚了，我们几个同学经常一起来这里吃串串，这么多年了，我时不时就会上这儿来吃一顿，他们家的炸串依然还是原来的味道，好吃得不得了，价格也没涨，实在很难得了。”

这里整条街上并排开着好几家炸串店，烟熏火燎地空气里弥漫着各种烤肉香，边伯贤的笑脸缭绕在烟气里，竟带着些许凡尘的烟火气。

说话的时候，老板很快给他们上了饮料，还是用老式的玻璃瓶装的橘子水。边伯贤动作熟练地用桌上的开瓶器替她打开了瓶盖，傅诗琪的眼角无意识地瞥见他的小手臂，结实的肌肉线条因为用力而扯出了一道线。傅诗琪慌忙避开视线，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，她随意开口：“真是好久没见过这种玻璃瓶汽水了呢，你不知道，我小时候最怕喝这个，因为要一口气喝完了好把空瓶子还给店家，可我总是喝到还剩半瓶的时候肚子就胀得不行，得缓半天才能接着喝。最后比我晚来的人都喝完走了，就我还站在那里拼命喝，你说傻不傻？”

边伯贤被她活灵活现的表述逗笑了，“那现在喝得下了吗？”

“现在当然没问题了。”傅诗琪不好意思地笑起来，“不过话说回来，这个汽水瓶子原来就是那么小的吗？怎么一口汽水喝下去半瓶就没有了呢。”

边伯贤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，“是啊，这瓶子一直这么小，所以我小时候每次都是两瓶起。”

随意闲聊间，炸串也端上了桌，满满两大盘堆在眼前，摆在最上面的肉串还在滋滋作响，傅诗琪被油滋滋的香气一熏，顿时勾起馋虫无数，最终也顾不上拘谨，挑了块炸鸡排一口咬下去。刚出锅的炸串又油又烫，傅诗琪猝不及防烫到了舌尖，痛得她泪水沁出眼角，尽管她已极力掩饰，可边伯贤还是察觉了。

“怎么？烫到了吗？”他将纸巾递到她手里，又说：“你慢点吃，这肉刚炸出来，很烫的……”

“咳咳……”一句话没说完，傅诗琪却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，把脸都咳红了。

“没事吧？”边伯贤探身拍着她的背，关心地问。

“没事……咳咳。”傅诗琪摆摆手，拿起桌上的橘子水连喝了好几口，最后总算缓过劲来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边伯贤笑了笑，说：“刚才不小心被辣椒粉给呛到了。”

“我就说你慢点吃啊，也没人跟你抢的，你急什么？不够再点就是了。”边伯贤说话间，傅诗琪又继续埋头吃了起来，似乎压根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。

边伯贤看她吃得香，不由笑道：“以前总听人说舞蹈生都要节食，什么都不敢多吃，就怕体形受影响，你倒和别人不一样，都不节食或忌口的吗？”

“不用啊。”傅诗琪又拿了串淀粉肠咬下去，炸得脆脆的外衣裹住软糯的粉肠，吃得她满嘴飘香。“我这人本来就不容易长肉，再怎么吃都这样。”

美味的食物吃下去，人也没有那么拘谨了，傅诗琪胆子大了些，试探着问起边伯贤关于他与他爱人的事。塑料棚里昏暗的灯光下，傅诗琪清楚地望见他的目光闪了闪，神色很快变得黯然，傅诗琪连忙道歉：“对不起对不起，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们的隐私，我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，想说自己会帮他们的，可又担心这么说太奇怪，嗫嚅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，焦急之余只能再次嫌弃自己嘴笨。

边伯贤却不甚在意，“你不用道歉，我知道你没有恶意。至于我和她的事……”边伯贤无奈地苦笑：“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，谈恋爱嘛，谁还没个轰轰烈烈的时候，可到头来，我们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的无可奈何。被迫分开的那几年，她去了国外远走他乡，我亦是过得浑浑噩噩，每天荒唐度日，只是最终我们没能抵挡住对彼此的思念，不过一年多，我们又偷偷复合了。”边伯贤说到这里顿了顿，似乎在极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，“真要说起来，总是我欠她太多，是我没有守护好她，害她受了很多委屈……总之这辈子无论我再怎么待她好，都是还不清的。”

他坐的位置正对着风口，垂在额前的发不时扫向眉心，只为他凭添了几许落寞之色。傅诗琪却十分羡慕他的那位爱人，能被边伯贤如此深爱着、惦记着。

不知为什么，她的胸口闷闷的，也许是共情了他们的无奈与爱而不得的沉痛，可那份难过中似乎又带着些别的什么，她也不怎么说得清，总觉得心里十分难受。她试图开口安慰他，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，没有任何恋爱经历的她，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说服力的吧。

盘子里还剩下几串里脊肉，是她特意留到最后吃的。她望了望边伯贤落寞的神色，毅然把最后的里脊肉推到他面前，“这个你吃。”他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她，却见她一本正经地说：“你都吃了吧，吃饱了，就不伤心了。你知道为什么吗？因为胃离心脏最近，胃暖了，心也就不冷了。”

边伯贤一愣，很快笑了：“真是个孩子。”他咕哝着，倒也不客气，一口气吃完了盘子里的里脊肉，连剩下的炸蔬菜也都吃得精光。

傅诗琪望着他重展笑颜的模样，心里暗暗下定决心，只要他需要，不管什么事，她都会帮他的。

吃完炸串，边伯贤把傅诗琪送回了家。家里一片漆黑，只除了二楼走廊里开着几盏壁灯。傅诗琪借着微弱的光线摸索着上楼，却在经过傅利凌房门口时隐约听到了他的说话声，似乎是在和傅太太聊着什么。

傅诗琪本不打算逗留，本来傅利凌也睡得很晚，她并不在意，刚要回房间，却忽然听见傅利凌似乎提到了她的名字，傅诗琪浑身一紧，只当是自己听错了，却还是下意识地靠上去，隔着门板，她听到傅利凌的声音闷闷地传来：“……就是什么都做不好，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！”

是在说她吗？什么事情都做不好……可她自认今天的表现还算过得去，宴席结束后边伯贤还当着他们的面把她单独带走去吃了炸串，就算席间她有表现不到位的地方，也不至于被骂成这样。是她多心了吧，傅利凌可能只是在说他的下属。

傅诗琪放下心来，刚要走，却听傅利凌又说：“你看看她今天，全程几乎没放过一个屁，难得说句话，就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，口口声声还说那女人是什么首席，边伯贤当初不就是为了那姓莫的女人才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吗？人尽皆知的事，就她不知道！真没件事能做好的，我怎么养出她这种废物来的！我的脸全让她给丢尽了！”

傅利凌在说什么？什么姓莫的女人……难道……傅诗琪蓦地一怔，边伯贤的爱人……是莫子瑜？傅诗琪顿时呆立当场，难怪当时的气氛那么怪异。

原来是这样……原来竟是这样的……

她僵立在黑暗中，倒像是茫然无措，而傅利凌却在房里越说越激动：“也不知道她人回来了没有，我怀疑边伯贤别是觉得不方便当着我们的面拒绝她，这才找借口单独把她给叫出去的！”

“叫你这么一说，似乎还真像那么回事呢！”傅太太故意火上浇油，“所以她才那么晚了还没个人影，怕是被拒绝了没脸回来了吧？”

“哼，她还知道要脸？她要真有羞耻心，早就该没脸回这个家了，还会赖到现在？”傅利凌顿了顿，又问：“现在几点了？”

“差不多快十二点了。”

“叫人给她打电话！”傅利凌忽然吼起来，把门外的傅诗琪吓了一跳，“谁家正经姑娘半夜三更的不回家，还连个电话都没有！像什么样子！”

“行了行了，为她生气可犯不着，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，回头血压又得往上窜。”傅太太说：“你先躺下吧，我去给你倒杯水，顺便叫底下人打个电话给她就是了。”

隔着门板，傅太太的脚步声正朝她欺近，眼看着卧室门就要打开，傅诗琪本能落荒而逃，迅速冲到自己卧室关上了门，气喘吁吁间，她清楚地听到傅太太走出卧室下楼去了。

一瞬间像是浑身的力气被抽空，傅诗琪靠在门板上，无力地滑坐在地。地板上可真冷啊，冷得她只觉丝丝寒意顺着脚底直抵心尖，她抱着双臂试图给自己一些暖意，然而心底只是茫然一片。

“芭蕾可不是人人都能跳的，没点坚韧的品质根本坚持不下去。”

脑中蓦地浮现边伯贤对她说的这句话，他说的是莫子瑜吧，难怪她当时总觉得他并不完全在夸自己，果然她的感觉没有错。他还说，跳芭蕾的女孩都很有气质，自然说的也是莫子瑜了。

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，她的偶像，她的人生目标，竟会是边伯贤的爱人。

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，原来她不过是个替身，不，她连替身都不是，她怎么配当莫子瑜的替身呢？能和莫子瑜有共同之处她已经要感恩戴德了，她不过是沾了莫子瑜的光，才能得到边伯贤的温柔以待。

原来她的人生，不过是个冷笑话。

多么讽刺，又多么悲凉。

傅诗琪将脸埋进双臂，任凭黑暗将她吞噬，如果可以，她宁愿一辈子沉溺在黑暗中，再也不要出来。

为什么……偏偏是莫子瑜呢？

未完待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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